——兼评吕志鲁教授《英语爱情名诗选译》
杜小红
(郑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河南 郑州 450001)
摘 要:诗贵创造,译诗亦离不开创造。本文结合《英语爱情名诗选译》论证了创造性对英诗汉译形美和神美方面的重要性;批判了不顾中西语言体系和审美风格等差异一味追求貌合而导致神离的译诗风格。文章最后指出,在保持原作思想的基础上对之进行艺术再创造是译作神形兼备的关键。
关键词:创造性 形美 神美
On Creativeness in English Poem Translating
Du Xiao-hong
(Foreign Languages School, Zhengzhou University, Zhengzhou 450001, China)
Abstract: Creativeness is the key to poem writing; it is also an essential point in poem translation. Basing on the English Love Poems and Chinese Translation, 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e importance of creativeness in translating the English poems aesthetically both in form and spirit; criticizing the translating style that ignores the differences about language system and aesthetic appreciation between China and western countries. The analysis leads to the conclusion that recreating the original poem artistically without changing its thought is the key to skillful translation both in form and spirit.
Key words: creativeness aesthetic in form aesthetic in spirit
1、引言
诗贵创造,这是至理名言。托尔斯泰说过,“愈是诗的,就愈是创造的。”[1](P141)笔者以为,译诗亦离不开创造。但是长期以来,多数译者把“忠于原作”奉为律例,出现了许多为追求所谓的形似(如押韵,字行甚至标点)而伤“神”的译作。中西思维方式,语言体系、写作习惯和美学风格等差异决定了陈陈相因、亦步亦趋的等效翻译只能陷入死胡同。死抱住原诗不放,不承认译诗的相对性是来束缚诗歌翻译发展的一大障碍,也是为什么辞情并茂动人心魄的外国名诗译成汉语后味同嚼蜡的关键所在。德国翻译理论家W. 维尔斯于1988年在其《翻译学认识与翻译》一书中指出:译者必须充分发挥自己精神上的创造才能,以便在特定的翻译状况下,使译作在词义、功能及效用诸方面达到原作的水平。从文本上来看,翻译是一种处于创造与再创造这个“高压区”的转换活动[2](P16)。由此可见,翻译离不开创造,但翻译创造是个极其艰难的过程。由于诗歌具有较高的鉴赏性,因此诗歌翻译较一般的小说、戏剧、散文等文学翻译更离不开创造性。闻一多先生在《诗的格律》一文中将格律诗的创作喻为“戴着脚镣跳舞”。这个形象的比喻用到译诗上亦很贴切,译作者在译诗时虽然戴着“原作”这个脚镣,活动空间有限,但只要处理好忠于原作和创造之间的关系,照样可以出奇制胜,达到诗歌翻译形神兼备的境界。吕志鲁教授《英语爱情名诗选译》(以下称《选译》)一书即为戴着“原作”的脚镣,创造出的神形兼备双语佳品,书中的每一首诗都是在借鉴原作风格的基础上,艺术再创造的结晶。可以说,没有创造性就没有这本《选译》的灵魂和熠熠光彩。下面我们就从《选译》中随意采撷两首来谈谈创造性在诗歌翻译中的重要性,希望能抛砖引玉,引起更多译者和读者对创造性的关注。
2、创造性与译作的形美
高尔基曾说过,“您必须掌握诗的形式。只有用合适的优美的外衣装饰您的思想的时候,人们才会听您的诗”[3](P156)。不论诗体怎样变化,四言、五言、七言、长短句;古体,近体乃至今天的白话体,都必须具有诗的形式,译诗亦如此,翻译家M. S. Peden认为,翻译是一项“破旧立新”的“重建事业”(reconstruction business)。而译者就是承担“重建工程的建筑师”——得先打破原文的外形结构,然后再按译语的表达习惯组词成句。[4](P18)吕志鲁在《选译》的序中也提到,“不仅古诗不押韵不能称其为诗,而且,除个别情况外,现代诗如果不押韵,也难以称其为诗”。[5](P2)吕教授凭其浓厚的语法和诗歌功底,细心感悟每一首诗,并根据诗歌形式美的需要灵活地调整诗的结构,既继承了汉语古体诗(如五言、七言)的音韵美,又兼顾了英语诗歌(如四音步、五音步)的原韵美、灵活而又不逾矩,可谓译诗史上的典范。没有对比,难见优劣,下面我们从Emily·Dickinson《Wild Nights——Wild Nights》一诗的两译本来分析一下创造性在诗歌翻译形式美方面的作用。
Wild Nights——Wild Nights
Were I with thee
Wild Nights should be
Our Luxury!
Futile——the winds——
To a heart in port——
Done with the compass
Done with the chart
Rowing in Eden——
Ah, the sea!
Might I but moor Tonight——
In Thee!
良宵[6](P7) 夜夜暴风雨[7](P102-103)
良宵复良宵, 夜夜暴风雨——夜夜暴风雨!
情狂似火烧; 要是我和你相守
无缘与君共, 夜夜暴风雨就是
相思债未了。 我们奢侈的享受!
心已泊深港, 对于一颗心泊在港湾——
风摧难动摇; 与罗盘已了断——
罗盘有何用, 与海图已了断——
海图远远抛。 狂风——无力摧残!
泛舟伊甸园, 在伊甸园中划船——
天海万里遥; 啊,那片海洋!
愿君化港湾, 今夜——但愿我能停泊——
今夜好停靠! 在你的心上!
(吕志鲁译) (吴钧陶译)
表面上看,吴译似乎更贴近原作的形式,包括原作行文的特点和标点符号(尤其是破折号的频繁使用)等。但笔者以为,狄金森诗中的破折号并非等同于我们汉语的破折号,而是充当了逗号、句号等停顿符号的功能,表明诗的停顿,音调的升降以及强调等等。从这个意义上来,吴译只能算是貌合,如果非要恪守原诗的形式,笔者以为用短横线取代破折号也许更能保持原诗的形式和节奏。吕译在形式上做了较大调整,看起来似乎与原作迥异,但仔细品味,大有狄金森本人不拘一格,富于创造的独特风格。鉴于英汉两种语言语音体系的差异,吕教授大胆借用汉民族传统五言诗的表现法,妙遣音韵,以汉诗的“韵”统英诗的“节奏”,以连贯流畅的诗句达到了以诗译诗、出神入化的效果,这与诗人艾米莉·狄金森桀骜不驯的思想和不拘一格的表达形式是一种境界上的吻合。朱光潜在《诗论》中说:“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一切艺术的成熟境界。”[8](P47)笔者以为,说吕教授译诗已达到朱光潜所说的艺术境界一点也不为过。再看看标题的处理,吴将诗的句首作标题,这是一般译作者的选择,并无新意;吕译稍作变通,标题画龙点眼,点出了诗的主题,不失为一种创意。两译本的对比告诉我们:不顾英汉两种语言的差异,刻意把英语诗歌的押韵和标点移植到汉语诗歌中来,不仅不伦不类,还有可能被洋“脚镣”铐死而失去翻译的真正意义。考虑到同一韵式在不同语言里受人喜爱的程度不同,吕译在民族化上极富创造性,分别用国人喜欢的aaba、abcb和abab式来化译原作,读起来朗朗上口,令人喜读、乐读。由此可见,创造性地翻译是诗歌形式美的灵魂,只有把握人们在欣赏诗歌时的审美心理,才能驾驭好诗歌翻译的遣词和韵律,也才能站在原作风格的高度进行艺术再创造。
3、创造性与译作的神美
傅雷在五十年代总结他丰富的翻译经验时,提出了“舍形似而求神似”的至理名言,可见神形相触而不可兼得时,神似较形似更为重要。要达到神似,就应透过语言的外壳,探明诗的深层结构,把诗所传达的精神实质用高度凝炼的语言动态地表达出来。法国文学社会学家埃斯卡皮说过:“翻译是一种创造性的叛逆。”[9](P137)诗歌作为高度精炼的文学形式,翻译时更不能离开创造性。但要做到创造性地译诗,就要求译者在宏观把握原诗的基础上,仔细揣摩字里行间所蕴含的深意(包括关联意义和情感意义),并高屋建瓴地从美学角度对诗歌进行再创造。下面我们从雪莱《Love’s Philosophy》一诗的两译本来谈谈创造性对诗歌翻译神似方面的作用。
Love’s Philosophy
The fountains mingle with the river,
And the rivers with the ocean;
The winds of heaven mix forever,
With a sweet emotion;
No thing in the world is single;
All things by a law divine.
In one another’s being mingle: ——
Why not I with thine?(下略)
爱的哲理[10](93) 爱底哲学[11](58)
泉水溶进江河, 泉水总是向江河汇流,
江河汇入海洋; 河水又汇入海中,
暖风八方相聚, 天宇的轻风永远融有
齐集爱的芬芳。 一种甜蜜的感情;
世界上哪有什么孤零零?
世事皆有定律, 万物由于自然律
万物相互包藏。, 都必融汇于一种精神。
你我天意难违, 何以你我却独异?
你不结对成双?
(下略) (下略)
(吕志鲁译) (查良铮译)
查译虽比较忠实地传达了原诗的内容和形式,但与原诗的简洁和韵味相比,则逊色于吕教授的译文。原诗节奏轻快活泼,有如行云流水;诗中的“我”(男)向“你”(女)娓娓动听地诉说着“爱的哲学”。“哲学”本是严肃话题,诗人却用风花日月、河海波涛等自然景物的艺术形象加以描绘。把人类感情与大自然非灵性的世界融合在一起,使其中景物都“灵性化”、“拟人化”;反过来与人形成对比,以比兴的手法论证人类爱情的必要性和合理性。查译恪守原诗的形式和押韵(abab abab),可以说表面上做到了形似,但与原诗相比,缺少的正是轻快急促的节奏,读后难以使人感受到原作那种火炽的热情和柔和的魅力。相比之下,吕译则在原诗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胆的创意,押韵由原诗的abab变为abcb,而且统篇六言,一气呵成,韵律优美,乐感极强,某些诗句甚至较原诗更加朗朗上口。即使完全不懂英语的人,读了吕教授的译文也完全可以领略到英诗之美。诗歌作为美感系统,译诗如不从读者欣赏诗歌时的审美心理出发,不从英汉语言体系和美学风格的差异出发,一味地戴着“洋脚镣”跳中国舞,默守陈规,人云亦云,最终只能被“洋脚镣”铐死而弃之。译诗,和其它艺术一样,必须有创造性和探险性,吕译不仅译出了意,还译出了味,不仅做到了神似,还兼顾了形似,如“暖风八方相聚,齐集爱的芬芳”,不仅增删有度,而且语气逼肖,在炼字上也十分讲究。(如增译的“暖”字,使整个诗生动增色,极富情味,与原作大有异曲同工之妙)。吕教授流畅简约的译文使雪莱浪漫主义的创作风格和高尚的爱情观跃然纸上,给读者以感染和鼓舞,可堪称神形兼备的译诗精品。相比之下,查译因缺乏美的再创造,虽满足了原作格律和形式上的要求,但为求形似而损神似的做法实不可取。
4、结语
翻译,尤其是诗歌翻译是一个艰辛的艺术再创造过程。不同语言有不同的美学系统,不同国家的人有不同的审美价值观,不顾这些差异的存在而盲目地追求形式和押韵的对等,只能使诗歌翻译陷入死胡同。原诗中的语言美能否以及如何成功地再现于译语中,除了与译者本人的审美观和双语修养不可分外,还决定于译者能否在忠于原作思想的基础上,挣脱原作形式的束缚,并站在中西差异和美学的高度大胆地进行艺术再创造。吕教授凭其深厚的双语和诗歌功底,知难而进,不畏权威,以罕见的胆略挑战译界长期恪守的译诗风格,创造性地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译诗之路。也正是这种不懈追求的精神才有了这本神形兼备的译诗精品——《英语爱情名诗选译》。
参考文献:
[1][3] 中外诗歌创作谈. 中国作家协会山东分会诗歌编写组, 1980
[2] 桂乾元. 翻译超越论评析. 《外国语》, 1996(5)
[4] 转引自张增健. 从“戴着脚镣跳舞”谈起. 中国翻译, 1998(1)
[5][6][10] 吕志鲁. 英语爱情名诗选译. 武汉:武汉出版社, 2003
[7] 袁德成. 爱就是火——英美爱情诗选评. 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 2000
[8] 转引自许渊冲. 美化之艺术.《中国翻译》, 1998(4)
[9] 埃斯皮卡尔. 文学社会学. 王美华. 于沛译. 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 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