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preting the Bluest Eye by Foucault’s Theory of Normalization and Power of Discourse
(作者简介位于最后一页)
摘要:运用福柯的规范化理论论述,对《最蓝的眼睛》中派克拉的悲剧命运根源的分析绝不能仅仅停留在种族、性别歧视层面上,正是白人规范彻底摧毁了黑人心理和生活。权力生产知识,白人用意识形态的国家工具改造着黑人的世界观及对自我的认识,白人标准成为唯一正确的普遍规范,黑人丧失了话语权、内化了白人规范,最终迷失了自我。
关键词:福柯,《最蓝的眼睛》,意识形态,白人规范,话语权
Abstract: The analysis of the root of Pecola’s tragic life cannot just touch on the surface of racial discrimination or sexism. In the light of Michel Foucault’s normalization theory, it is the white norm that destroys blacks’ psyche and life. Power produces knowledge and the white transform the blacks’ view of the world and view of themselves. White norm has become an absolute standard, while the black has lost their power of discourse, internalized the white norm, and finally lost themselves.
Keywords: Michel Foucault, The Bluest Eye, ideology, norm, power of discourse
一、 白人审美规范的牺牲品
派克拉是《最蓝的眼睛》(以下简称《蓝》)最为悲惨的主人公,由于不符合白人的审美标准,即蓝眼睛、金发、白皮肤,派克拉被白人憎恶和驱逐,更残酷的事情是,派克拉也受到了黑人同胞的蹂躏,在黑人社区,也有一个审美规范,即浅色皮肤,实际上,这只是白人规范的衍生物。派克拉被戴上了丑陋的标签,躲进了无人的黑暗角落,憎恨自己并幻想着拥有一双最蓝的眼睛。值得注意的是,派克拉只是所有黑人自我憎恶的象征,他们把对自己黑人身份的憎恶发泄到了派克拉身上。派克拉的深黑皮肤让他们感觉自己还不那么丑陋,派克拉的遭遇让他们幸庆自己的幸运,派克拉的沉默也给了他们说话的机会,他们对她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然而这只是他们对自己黑人身份的不安全感的承认。派克拉成为黑人社会的替罪羊。
然而,通览全文,却极难找出对派克拉丑陋外表的客观描画。那么,她为什么觉得自觉形秽?她真的丑陋?不难发现,她的判断来自于周围的黑人的判断。仅仅是偶然间、片刻地,她会打破二者之间的联系,即她所看到的和人们所看到的。看到路边的蒲公英,她欢快的注视它们,奇怪人们为什么会说它很丑。她突然发现美是由看产生的而不是被看。根据这个逻辑,她完全可以把自己看作很美丽的女孩而不去理会她被人们看到的样子。但是,当她遭遇到商店老板厌恶的目光之后,面对同样的蒲公英,她的情感却发生了变化。人们提醒了她--其实它们和她都很丑。一次次的受辱加深了她的原有观点,丑是内在的,不能被一己的世界观所改变。她完全相信了人们所看到的、他人的审美眼光。
那么,为什么其他黑人们觉得她很丑呢?他们对美的品味来自哪里呢?对此,白人难逃其咎。当派克拉盯着镜中的自己,想知道自己的丑陋来自哪里时,她听到的是镜子之外白人的声音: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不要怀疑,你来自一个丑陋的民族。白人标准是唯一的标准。派克拉不再气愤,只是默默消化了这个真理,陷入自卑。承认自己丑陋、承认白人规范已经成为黑人社会的集体无意识。
二、派克拉对白人规范的逐渐内化
(一) 白人文化高压的象征
白人,自用武力征服黑人以来,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黑人文化的践踏,同时,不断地扩张白人文化的疆域。白人女孩罗斯玛丽在黑人女孩面前炫耀她的面包黄油和别克车,嘲弄侮辱她们,一副主人姿态。这只招来了黑人女孩的群起而攻之,克劳迪盯着她,“想把她眼睛里的傲慢挖出来,把她的骄傲踩灭”(9)。这种白人文化的挑战是不能驯服黑人的,于是,白人又同时采用另一种形式的文化侵略,这次黑人被彻底软化了,他们甚至是津津有味的享受着白人文化。
时髦的白人文化,如电影、广告、精美消费品,已经悄悄吞没了整个黑人社区,势不可挡。黑人们对此又惊奇又羡慕。什么是美?答案就是克劳迪得到的白人玩具娃娃,就是杯子上雪莉·泰普勒的画像,就是糖纸上玛丽·琼斯的照片。好莱坞,作为美国的娱乐先锋,孜孜不倦的生产出像嘉宝这样的一批批的美女,她们都有着金发碧眼白皮肤,她们是完美的象征,为整个社会追捧。白人女孩和黑人女孩都不得不对自己的外在美产生怀疑。消费品、大众传媒都无时不在提醒黑人有多么的异类,它们给出了唯一正确的审美标准。任何偏离这个标准的事物都被视为丑陋。
(二)派克拉的心灵危机--白人文化的内化
文化侵略产生的“最具腐蚀性的影响是同自卑情结的内化联系在一起的,这种自卑是在他者目光的注视中产生的 (莫里森,211)”。派克拉生活的黑人社区已经完全内化了白人的审美标准,他们奴性地采用白人的方式来看事情、思考问题。他们羡慕白人玩具娃娃,崇拜白人美女,自甘卑下。
派克拉的妈妈波琳年轻时常去看电影,就是在那里她看到了“真正”的美国美人。从此她再也“不能看到一张脸而不把它与自己从银屏上吸收的白人标准相比较 (莫里森,97)”,她模仿明星哈洛的发型,但是却不能使自己看上去像哈洛,她得出结论:自己一定很丑。后来,她为一个白人家庭做佣人,又深深地迷上了白人方式。她爱那座房子、那里的气味,抚摸着那些丝绸。在那里,她发现了美、有序、整洁,她已沦为白人的完美奴仆。
“对整个民族的丑恶化会扎根在社会最脆弱成员的心里(莫里森,211)”,派克拉虽然只是一个幼小的孩子,却从身边黑人那里学会了憎恨自己的黑皮肤。即使是在吃一块糖她也不能不感到自己是多么格格不入。她贪恋糖纸上玛丽的照片,她一口吞下那块糖,也吞下了玛丽,幻想着自己变成了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孩。派克拉,作为社会最柔弱的元素,承载着最可怕的压力,最终“拥有了”最蓝的眼睛却以失去理智为代价。
(三)学校、家庭、大众传媒—意识形态的工具对派克拉的影响
客观地说,美国社会成为“白人社会”只是一种偶然,因此白人规范也绝不能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它必有根源。而在黑人社会,这种不正常的对白人规范的崇拜是他们生存境况的产物。于是从社会学角度挖掘白人规范成为一种必要。
白人统治者通过国家工具发挥权力,它包括暴力的国家工具和意识形态的国家工具。《蓝》中,很难找到白人直接施暴的痕迹。实际上,白人权力的目标已经从身体转到了灵魂,手段从奴隶制转到了文化渗透。因此,意识形态的国家工具大显身手。意识形态,用海德格尔的话说,是我们的社会存在。小说中的任何个体,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都无疑成为意识形态的一种不真实的表征,隶属并服从于它。“我们在意识形态里呼吸、活动、生存”(阿尔都塞,116)。《蓝》中,意识形态的权力主要表现在家庭的意识形态工具和交流的意识形态的工具上。
学校-家庭是资本主义社会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的国家工具,它们在把派克拉改造为一个卑下的臣民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造成的派克拉的心灵创伤。在学校,老师对她翻白眼里却对茉琳做出鼓励的微笑中,后者是一个家庭富有的浅皮肤女孩,处处受欢迎。派克拉在学校学会的是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什么样的人会受尊敬和喜爱,学会了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做事;家庭是最小的私人隐蔽的意识形态的机构,也就是在这里,派克拉遭遇了第一次羞辱。她的妈妈波琳第一次看见派克拉时,禁不住惊叫“上帝啊!她多么丑!”,而波琳这时已经完全内化了白人规范。这种意识形态给派克拉打上了“丑陋”的烙印。
小说中,最有力的意识形态的工具是交流传播工具,尽管它们的作用时常被小心的稀释和掩盖,甚至是象征性的发挥功能。它们通过杂志、广播、报纸、电视等强使每个人每天都服用一定剂量的种族主义、沙文主义、伦理说教的迷幻药,它们给所有黑人(和白人)一面镜子,人们在那里面看到自己的形象,但是它们极为狡猾的已事先在镜子里设置了一个完美的白人形象。它们诱使黑人感到自己只是一个怪物。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从另一方面,人们需要这面镜子,如果没有它,人们将迷失他们的社会身份,不知道自己是谁。
总之,所有的意识形态的工具都造成了同样的结果:制造出黑人与现实间虚幻的扭曲的关系。意识形态是由权力产生的,白人统治者是这种意识形态的神话的创造者,它们把统治建立在奴役别人思想灵魂上,把社会现实颠倒、荒唐化。
(四)派克拉接受的审美范式
范式、规范是由意识形态的工具宣布指定的,称为意识形态权力的最有效、最强大的工具之一。白人的审美规范,伙同广告、电视、电影等工具,慢慢的、悄然无声的进入了人们的头脑中,塑造着一个人的世界观。它能获得最快的传播和最大范围的接受。
小说开头是儿童识字书里的一个小故事,描写了一个完美的白人家庭,与黑人家庭尤其是派克拉的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样的家庭应该有一个精致的房子,一对恩爱的夫妻,两个金发碧眼的可爱的孩子,和一只逗人喜欢的小狗。读了这本书的孩子都会无意识中把这种价值观内化吸收,相形之下,黑人孩子是多么的不同、不被社会接受和肯定。
对蓝色眼睛的渴望把派克拉逼疯了。可是,蓝色眼睛就代表美丽么?谁说的?我们听到了好莱坞的声音:金发、碧眼、白皮肤。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权威的、绝对的规范。对蓝眼睛的痴迷,正是意识形态权力的符号技术对身体上哪怕是最微小处的统治监控产生的效果。然而,这种蹂躏与折磨已深入弱者的心灵。白人规范成为一个受尊敬的衡量标准,一个门槛,和对白人审美意识形态的实现。
三、规范化对布雷德拉夫一家和其他黑人产生的影响
(一)无处不在的监视、无时不有的评判的社会里的黑人女孩
规范的评判是无处不在的。黑人仅仅是权力监视的对象,规范通过他者的眼睛发挥作用。这双眼睛可以来自糖纸上或玻璃杯上的画像,可以来自电影、画报、广告,也可以来自其它白人或黑人。对于派克拉,老师、同学、邻居、父母就是那无刻不在的法官或是评判,他们是“规范”的统治基础。
派克拉对蓝眼睛的不切实际的渴望是建立在一个认识上的:她所见到的、所经历过的的残酷是同人们怎样看她联系在一起的。由于缺少蓝色的眼睛,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宁愿相信别人所看到的。她被永远的置于监视之下,无处遁形。这种可视性保证了权力的实现,摧毁了她的生活。
(二)二元对立—白与黑
这种规范建立起两种对立的价值取向和两大阵营:白人和黑人。小说中的罗斯玛丽由于拥有白皮肤就被认为是拥有美德、美貌和才智,受到老师和学生的宠爱。她代表了所有黑人女孩所不具有的东西,她享有黑人女孩渴望的东西,比如面包黄油别克车。而派克拉,由于一身黑皮肤,就被诅咒是懒惰、愚蠢、下流的,白人男孩向她扔石头,白人女孩把和她一起劳动时看作是丢脸的事。
白人社会正是建立在这样一揽子的荒诞说法之上—白皮肤、金发碧眼、优秀人种、文明、进步;任何对这种神话有异议的事物都被践踏。不管是杯子上的雪莉还是白人玩具娃娃都让黑人女孩产生自我厌恶的感觉,女孩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而黑人女孩的形象恰恰相反。
黑人永远都在与他的形象作斗争。为了拯救这个民族,就必须把它漂白。这个社会是个比较的社会,已到了神经质的程度。
(三)排斥和边缘化
1.被白人驱逐的黑人
这个社会的敌人已经不再是国家主权的破坏者,而是任何偏离规范规则、扰乱秩序、有犯罪威胁的异类。黑人与白人的生活区是严格分开的,白人居住区不允许黑人进入。与白人的偶然接触时会加重黑人的自卑感,“我的黑色,深深的无可置疑的黑色,折磨着我、困扰着我(Fanon,117)”。白人企图独占整个世界,自封为世界的主人,并用白人标准清洗整个社会。
2.浅肤色,深肤色
小说中,莫里森展现了两种肤色歧视—白人对黑人的歧视和黑人对黑人的歧视。后一种歧视具体说是浅黑色皮肤的混血人对深色皮肤的人的敌视和侮辱。
茉琳由于皮肤浅黑,看起来比其他黑人孩子要白一些,得到了大家的尊重。索普海德先生来自于一个混血的家庭,他的身上流着中国人、白人、非洲黑人的血,家谱中的白人血统是他从小就了对其他黑人的优越感。他的家族的信仰就是,奋力远离他们的黑人之根;他们强调教育,妄想着良好的教育背景会使他们跟接近白人。朱涅尔的妈妈不允许他和“黑鬼们”玩,不耐其烦的向他解释有色人种和黑鬼的差别。“他们很容易辨认,有色人种穿戴整洁,黑鬼又脏又吵。他属于前者…他的头发剪得很短以免被误认为是黑鬼头上的卷毛…他的妈妈往他的脸上涂护肤油…必须时刻警惕着这个分界”(莫里森,71)。对混血家庭来说,白人血统非常重要,甚于这些家庭实际上在他们的白人亲属那里受到的待遇。他们珍视与白人的关系,并试图保护这种浅色皮肤的遗传不受玷污。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布雷德拉夫一家人的丑陋,他们不得不住到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废弃的破房子里,派克拉,黑人中的黑鬼,直至最后被逼疯,始终被黑人社区所排斥,游离于小镇的边缘。
与规范偏离的程度标示着人们的社会地位。
(四) 驯服的身体,奴性的灵魂
规范在最开始是制度、习俗性的,只是后来变成了一种意识。自此,权力自动地发挥功能。
白人审美被规范化以后,黑人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钳制,他们先是惊惶、恐惧,之后绝望乃至麻木。布雷德拉夫一家人自认了丑陋,并披着“丑陋”的外衣到处走,竟然没有觉出不适,他们甚至觉得自己不配不应该受到更好的待遇,成为文明社会里的奴隶。而小派克拉,在她的神经还未变得麻木之前就被加上了过重的压力,她像一只鸟儿“挥着翅膀”,却没有飞起来,最后自我崩溃。
[参考文献]
[1] Althusser, Louis. Lenin and Philosophy.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 2001.
[2] Bouson, J.Brooks. Quiet As It’s Kept: Shame, Trauma, and Race in the Novels of Toni Morrison. Albo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2000.
[3] Frantz, Fanon. Black Skin, White Masks. New York: Grove Press, Inc., 1967.
[4] Foucault, Michel. D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the Prison. New York: Random House, Inc., 1977.
[5] ———. Ethics: Subjectivity and Truth. New York: New Press, 1997.
[6] ______. Power/Knowledge: selected interviews and other writings. Brighton, Sussex: Harvester Press, 1980.
[7] Morrison, Toni. The Bluest Eye.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1995.